简体中文已经死了

Wenyu Zhang
May 23, 202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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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开朋友圈,前几天的《中文大概的确已经死了》的确已经看不到了。眼见语文老师“哐叽”发了一个震惊体的诱饵(click-bait)文 — — 针砭时弊,责任全在美方。我白眼有余,深知我这人缺点就是记性相当好,好的坏的我都记得。有些事情我就是不吐不快了。

吐槽前,我先得谢谢我的高中以及高中的不少老师,对我的兴趣爱好提供了空前帮助和支持。我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学生。正是有幸得到了很多老师,这些支持从硬件资源上,以及学校的对待我的事实上的政策上,都给我开了前所未有和后不再有的绿灯。没有这样的支持,可以说要么我就被我高中开除了,要么就是我不会有我现在的生活。

好了,言归正传。

第一段记忆,是高中保送以后,提前去高中上的课。他劝我们好好练字,给我们看他写的毛笔字,那是真的相当惊艳,非常漂亮。他现在的微信头像也是他自己临摹的《兰亭集序》,签名借了复数桃李之口,说了自己是“国学大师”。曾经一度他的昵称也是“国学P先生”。

第二段记忆,是正式开学以后国学大师立师威的场景。他义正严辞地告诫我们:让我们做的,那是为我们好,做好了没奖励。但是如果不好好做,就给我们穿小鞋。小鞋怎么穿?简而言之,听过他班级里的不少事儿,亏得不是他不是我们班主任。尽管如此,我高中三年尽管说后面有保送的加持,也避免不了这句“穿小鞋”的阴影,以至于现今还有PTSD,在做梦时会回到高中,背不出古文,然后想着我的未来完蛋了。

第三段记忆,就是背古文了。高中考试文言文,国学大师说是最容易拿分的部分。那几道填空题简直就是送分的,那有整整6分!于是就发下了两大张A3试卷,前后印满需要背的东西。国学大师告诉我们,背好这个,以后“在谈判场上都可以冒出两句典故出来吓死英国佬”。

嗯,我承认我背得不怎么样,我喜欢折腾,我喜欢动手,我贪玩,这些无意中就占据了大半我应当拿来背诵的时间。我能够记得不少像是“盗起而不知御,民困而不知救,吏奸而不知禁,法斁而不知理,坐糜廪粟而不知耻。”之类的片段,却不记得那些歌颂“人杰地灵”之类华丽文字游戏的内容。

当如今世道,历史的进程开始押韵,国学大师的朋友圈也只剩下了“刚刚!震惊!突发!确定了!摊牌了!美国要完蛋了!”的点击诱饵,真庆幸当年没好好听话 — — 真的背出了这些文字的人,又从这些文字里做了多少思考呢?哪怕是思考一下鲁迅的文章呢?或者想想为什么鲁迅的课文不见了呢?

第四段记忆,国学大师很爱拖堂。拖堂讲各种各样奇怪的事儿,吹各种牛,除了像是“人的死法有很多种”,和脍炙人口的“尼日利亚来的小女仆(po)”以外,还吹破各种常识性的牛。比方说他自己文革的时候和邻居一起学了英语,但是这个邻居厉害得多。文革时候学英语绝对把握到了一个机遇,80年代一改革开放就去给领导做外事翻译。这个邻居有多厉害呢?国学大师说他能够直接看懂各种英语文学著作的原版。
— — “《哈姆雷特》拿来看!原版的!”嗯,好吧,中古英语勉强算吧。
— — “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拿来看!原版的!”
只有我在班级里哑然失笑:“老师,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的原版是俄语!”
— — “哎呀不管了,我就是那个意思!!”

第五段记忆,便是疫情开始后,国学大师的朋友圈。我看不到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。”相反我看到了像是“不用兵,只用拳,要废鬼子不为难。挑铁路,拔电杆,海中去翻火轮船。大美国,尿失禁,英澳日加哭连连”般的鸡血。四月上海封城以来,估计也是饿够了肚子而没有物资,眼见着把朋友圈设成了三天可见并且发出了“求救”,并把自己的昵称改为了“亢龙有悔”。这儿的“亢龙”又是指代谁?

如今每每从高中PTSD的梦里醒来,都庆幸一切不是真的。也一直觉得当时没好好学语文也不为过。因为整个高中应该学会的东西,国内都没有教过。常年我们缺失的应用文写作的能力,以及真正的批判阅读思维能力,逻辑能力,这些能力的确应当是用自己母语学会的。很遗憾,我们并没有。这些都是我在普渡大学的第一学期,用一种极其辛苦的方式用英语给补了回来 — — 这些年来,我可以说非常受用,痛并快乐着。

想着国学大师也不过如此,教简体中文的语文的确已经死了吧。

而我的朋友告诉我说,一般叫自己大师的,都是骗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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